《东拐巷三十七号》长评：何以为人
Woc神仙长评出现了！港真，我烟的长评完全可以脱离文本自行出道了！我来当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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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记忆又如此脆弱短暂，那种知识实在太不精确，只能说是臆测，显露出一个人如何看待自己，甚至算不上知识，更像是各种情绪。”——S.A 阿克列谢耶维奇。】
【“回忆是唯一真实的资产。”——纳博科夫。】
恭喜东拐巷完结！
去年夏天，我去了一趟徽州。起因是亲爱的作者 @慕容狗蛋 的邀约，她请我去看看东拐巷的地理原型所在。又一个七月，当我翻开这部完整的作品时，徽州古镇的样貌骤然浮现在眼前。作者的文笔娴熟，几笔白描自带画面，情节慢慢推进的过程从空镜到特效动作片样样齐全。斗胆先放几张照片渲染一下画面感，顺便安利大家——徽州真的很美，（为了看东拐巷原型也）值得一去！
顺着店铺子门牌号一路摸过去，到了街道与五号弄堂口拐弯处就能瞅见一夹在两家古董店之间的二层小木楼，上挂一铜匾朱笔书「茶肆」二字。
“你们这代人，恐怕是不信的。这大青山，有庇佑。”
日头洒将下来，悠长巷子里一半明，一半暗。昏黄中家家炊烟升腾，倒也不显得冷清。
黑云朝两侧拨开。日光恰恰滚在云侧，云隙里透出的深浅不一的光，不多不少，恰勾出一朵云的形状与层次。一块乌云被这光映得竟如啄玉般通透。
正门的堂屋里，整间屋子被翻新了一遍，按旧修旧。原有的陈设几乎没有太大变动。正中摆着一方木案，右侧一个瓷瓶，釉色温润。左侧一面镜子，背后的水银剥落得差不多了，模糊不清地嵌在雕花镂空的旧木框里。中间放着一口座钟，却早已经停摆，时间也不再走了。
比起产出速度爆表的作者，我这个完全不称职的读者的反馈效率实在是低得惭愧。给这样一部作品写读后感不是件容易的事，它包含的内容丰富而细微，像真实的世间一般复杂而非遵从某种由作者主导的个人逻辑。文中的人物以自己的逻辑和情感推动着事件，三界四族的设定跨越从创始之初到二十一世纪的时间线竟然只用了十六万五千多字就全部写完，作者的建构功力可见一斑。
在这过去的一年里我有幸陪伴了亲爱的作者的奋斗历程，也许是这样的距离让我对“创作”这一行为有了全新的理解。她在文字之中倾注的是真实的心血，将浓烈到让自己呕出心肺的情绪安静地揉进文字里，每一次描摹的过程不可避免地自我审视，自我触碰，摸到自己心的形状是疼痛而勇敢的。每一次目睹这样的触碰的我发自内心地敬佩，并赞美她。
创作本身或许是对抗“作为一个存在而被抹去”的方法，或许是以文字为记忆的容器，留下转瞬即逝的某一时刻那个苦苦思索，或深深感慨的自己。而作为一个读者，当文字的触角勾起遗忘在身体里的情绪时，我仿佛觉得人与人之间缔结的链接无比简单。走过不同道路的人类或许永远无法相互理解，无法与对方感同身受，但他人的语言在自己内心激起的涟漪使两颗孤独的心呼应着振动。这样的体验太美妙了。
阅读本文的过程逼人将目光转向自我，因为作者所讲述的是一个属于人的故事。它充斥着一个个生命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这些选择的痕迹被时间消磨，扭曲，或历久弥新。可ta们总归会在时间里留下些什么，或许是被别的生命记住，或许是自己的创造永远留在了这个世间。被青年遗忘的东拐巷留在原处，这片土地安静地承载着创世的秘密。“天道”的周期推动着枯荣流转，其间徘徊的生命定义着自己，ta们的活法诠释着“天道”本身。从天地人三书的时代到轩辕治世，天界统治式微再到韩非改朝换代是某一种族或者思想的兴起与衰落，和生命的活跃周期是同样的概念。本文当中的“生命”，抛去身份的不同，拥有的是“人”的本质。每一个都在问，“究竟如何活才是对的”“这个世界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再用自己的一生去找寻并践行那些答案。
文中的人物得以跨越时间，亲自将对天道的诠释变成现实。而现实中的我们仅仅占有漫长时光的一个瞬间，被无数的力量撕扯着前路。可事实上并没有“正确答案”，任何答案都不可能完美。人类本知道这个道理，却依然在问。永不可能的完美使人痛苦，接受了不完美的人必将承受某一时刻出现的失败。言夜无法在当时撼动已成的秩序，月神在漫长的对抗中一败涂地，蚩尤了解自己并非治世之人而放弃，轩辕放弃了自己的情感以捍卫“不容情”的道。Ta们都很痛苦，却没有停步。人生命的美丽正在于苦难与快乐这两端的感受维度被上天同时赋予了这个物种，ta们的生命因此有了两种因区别于对方而产生意义的颜色。
Ta们最终追求的是“自己想走的路”，而“自我”的概念是变动的。它被经历塑造，也被“自我”的主人筛选。记忆是每个生命切实拥有的唯一无形资产。文中狐妖幻灵实则是卫庄对母亲的记忆真的是绝妙的设定，一段记忆本身就足以是一个存在，记忆本身带有人的逻辑和情感，正是这些使她成了生命。从这个角度上说，“抹去记忆”或许是对一个个体来说最残忍的事，因为它与死亡的效果非常相似：一个生命的经历与它主人的身体被永远分开，再也找不回来了。可是作者啊，她终究善良。她创造了三界轮回，留下了一块三生石，让那些逝去的人有处可归，找不回的记忆也终有办法回到主人的脑海里。“活下去”，“再以那个名字活一次”，“让从前的我死去，再冠我以新名”这样的选项与现实中生命脆弱而短暂的唯一一次机会相比，看似温暖，却因为这些选项无法任由主观决定而痛苦。“求而不得”不仅仅是盖聂一个人的痛苦，这大概是所有人痛苦的本质。
记忆真的是个有趣的概念。对记忆进行筛选的或许不仅是生理性遗忘和理性选择，重中之重的是人的情感。就像失去父亲的隋遇安坐在大巴车上，目睹另一个父亲维护自己的孩子时记起的那个看似无关紧要的画面：他的内心深处一直渴望着与家人的连接——两千年前的荆天明被当做另一个人的孩子，被一群陌生人养大；一百年前的赵家养子享受了几年的人间温情被战争摧毁，——可是他身边的人总是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他从未如愿。月神早已抹去了自己的记忆，放弃了曾经活过的全部自我，越桐甚至不记得任何与月神相关的事情，却能感受到曾经那个身体的疼痛。记忆浮光片羽，零碎而脆弱，正如阿列克谢耶维奇所说，“它们更像是某种情绪”。它们甚至不需要符合逻辑，不由简单地按照境况的改变而自洽地变化。它们虚无缥缈，实际上却是人所拥有的最坚实的存在。
人的情感在“时间”的设定下酝酿得更加刻骨铭心。我坦白，在整个阅读过程中如果不断为自己加深“两千年”或者“从上古时起就已经如此”的时间概念，文中所描绘的情感的力量简直将人吞没。这说不出什么道理，写到这一句时我自己眼含泪水。一个人能爱一个人千年，哪怕他们反对彼此，甚至一方亲手杀死他们的孩子。千百年来靠咀嚼回忆为生的人亲眼见着记忆中永远离去的人回到现实时的那瞬迟疑，崩溃和随之而来的哭嚎痛彻心扉。妖王兵主在这世间回返往复，两千年前与两千年后两段仅止于暗示的爱恋与上古时期的情绪在同一个人身上叠加，一个坚强者在再次失去所爱之人的时候流下无法掩饰的泪水。有人抱着八十七口人陪葬的仇恨而活，她却在看见记忆中的少主人时变得像他死去的养母一般亲切。也有人因愧疚而心甘情愿留守人间，他将唯一明亮的，给予他无限痛苦的情爱封存于记忆深处，用身体记着那个人的形貌，走过漫长时间的他早已不求圆满只求齐全，而当骗局最终揭开，他所求的一切骤然崩塌，撑着他独行于此的爱，恨与愧只能引领他走向湮灭。
我无法用文字描述出内心巨大的情感震动。可或许语言是没有必要的，泪水本身就已经是对作品的认可。阅读这部作品并写下这些文字的过程更像是重复的沉浸与自我袒露，书写的过程充满迟疑，内视和情绪的反刍。我知道情绪的力量有多强大，日常生活中的我主动与之保持距离，并不拒绝，却也不投入，只是用“理解”的方式去处理它。但此时此刻沉浸在情绪中的状态是一种绝佳的阅读感受。人的情感是珍贵的，那些被情感赋予了意义的过往将铭刻于人的内心和脑海。这是人类塑造自己的方式，“记住”本身是对世间的任何存在最极致的颂歌。
再次感谢亲爱的作者。谢谢你创造了有一个美妙绝伦的文字世界，你的笔曾带着人探索这颗星球的未知角落，而这一次你描绘着名为“人类”的存在，带着我触碰自己的心尖与情感。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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